朋友說要去台東山裡找流氓，原來此流氓乃油芒，Taiwan Oil Millet，被稱為超級未來食物的台灣特有種，在全球疫情造成糧荒隱憂的年代，油芒這曾經瀕臨消失的植物再度受到重視，在台東縣延平鄉的卡那歲工作坊旁的田野裡進行復育。
採訪．妮可魯｜首圖．妮可魯 攝影
「哎，手機沒訊號了啦！」若不是前面有熟知山間道路的朋友開道，習慣依賴Google地圖導航的我們根本搞不清楚方向，跟著朋友的車在台東縣延平鄉的山路裡不知道繞了多少個彎，這才在蔥鬱濃綠的樹林裡找到卡那歲（Kanasuoi），一個隸屬於武陵部落的布農族家族。
「這裡以前有7戶人家，你們站的位置在以前是水稻田，日治時代因日本人鼓勵種植水稻，我們部落就在這裡開墾，大家一起共耕、共食，後來陸續搬走，留在這裡的老人家過世後就更荒蕪了。」曾搬離部落好一陣子的男主人Biung，5年前帶著妻小從台南返鄉成立卡那歲工作坊，從事原民部落的食農教育，他笑說剛回來時，孩子也曾哀號手機沒訊號、沒網路，無聊到嚷嚷著要回家，他就帶著他們去溪裡玩水，釣魚找螃蟹，到山裡做夜間觀察，孩子們玩出趣味後，慢慢適應山野生活，現在都是吵著要上山玩。
「想讓孩子對部落的土地產生兩個憶，記憶和回憶。」Biung有感於原住民土地流失的原因，大多是因為沒人開墾而賣掉，追根究底就是下一代對於土地沒有依戀與感情，於是他帶領部落的孩子們一起到溪邊搬石頭，砌石牆、蓋麵包窯，整理水源地，蓋起卡那歲工作坊，「孩子搬石頭被砸到腳，那個很痛的回憶就會啟發他們，珍惜自己蓋的房子，與這塊土地產生連結，產生自己的故事。」Biung想讓卡那歲工作坊成為部落孩子童年的秘密基地，旅人探訪台東時的秘境。
跟著Biung走入以前曾是水稻田的農地，田裡隨風飄揚著一大片遠看很像芒花，近看像吞了巨人增高藥的超級水稻，那像芒花的部分居然是穗實， Biung 說「這就是流氓。」我們一時沒反應過來。
「油芒啦！」Biung正個音笑著說「台灣油芒，國際稱之為孤兒作物，是台灣的特有種。」山間務農的腹地狹小，種植水稻已無法和山下農家競爭，於是Biung加入中研院的研究計畫，開始復育一度消失在部落的油芒。
油芒有抗旱抗寒抗鹽化等惡劣土地的特性，在旱災時仍能生存結穗，被視為超級未來食物，曾經是布農族的主食之一，但種植的原住民逐漸減少，以致於一度消失，直到在屏東部落的野草堆裡找到6株，經過中研院與國外學術單位共同研究，發現油芒榖粒含有的營養成分比稻米還高，更含有其他榖類較缺乏的穀胺酸、絲胺酸等胺基酸，對人體有益的鯊烯含量也比橄欖油多出4倍。
「部落老人家以前不知道那麼多啦！因為它會出油，老人家喜歡用油芒搭配小米做的小米飯，比較好吃。」Biung目前已復育了5、6分地，是台灣種油芒最多的地方，他期望部落青年能一起加入耕種行列，「就像到鹿兒島要吃黑豬肉，以後來台東就想到油芒，成為台東的在地特色品牌，油芒的故鄉。」他復育後發現油芒的確好種、好照料，唯一麻煩的是鳥也喜歡來啄食，幸好位在深山的卡那歲常有老鷹盤旋，嚇退了這些不速之客。
在台東縣政府的部落食尚計畫輔導下，Biung負責耕種與秘境導覽，擅長族語教育的妻子Ngavan幫忙掌廚，她將紅藜、紅豆及炸過的油芒做成米糕狀的「藜藜糕」，還有用油芒揉入麵團做的油芒貝果，當然也有部落老人家會感到很懷念的油芒、紅藜和白米飯揉捏的飯糰。
Ngavan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時候，Biung帶我們深入曾經種植小米的後山，穿過枯水期乾涸的山澗溪谷，探訪山林秘境 ， 布農族的生活智慧在山林裡俯拾即是，Biung的食農教育就從帶大家認識植物採集開始，像是腎蕨的球莖是天然的貯水器，是上山打獵時用來解渴的好幫手。假酸漿葉可以用來包裹食物，被稱為原住民粽子的「阿拜」就是用酸漿葉包在月桃葉的裡層，食用可幫助消化。硬度很高的九芎木是部落青年的聘禮樹，訂婚儀式前要送到女方家給長輩檢查，族人認為樹砍得漂亮、技巧好，才能養得活老婆孩子。
既然到了山裡，跟著Biung學提弓、射箭之類的布農族獵人體驗自然不可少，導覽功力爐火純青又風趣的Biung還教大家運用大自然的工具，就地取材以植物及石頭做捕獵陷阱，笑著說他非常會學山羌的叫聲，有次山羌被他騙來，狹路相逢後氣得轉頭就跑，還不忘大聲罵他，氣呼呼的「幹~」聲吠叫，大家一聽笑個不停，下山回工作坊的一路上學山羌叫，「幹」聲不絕。
回到卡那歲工作坊位在戶外的分享廚房，Ngavan的無菜單料理已擺滿整個長桌，拿手的油芒料理有藜藜糕、油芒貝果、油芒小米飯糰，以及自己種的南瓜做的南瓜龍葵野菜球，酸甜的青木瓜佐百香果醬，拌入過貓、玉米的紅藜沙拉，刺蔥鹽烤豬肉搭配自製的豆腐甜辣醬，此外還有鹽烤魚、柴燒地瓜、野生小苦瓜燉煮的雞湯，完全是看當季山間與田裡有什麼就出什麼菜，發揮原住民喜愛分享的爽朗性格，享用大自然的恩賜。
跟著這對布農族夫妻在深山裡度過大半日的時光，手機沒訊號、沒網路這事早忘光，我們舒爽的享用從沒吃過的油芒佳餚、風味美食，不忘彼此來幾聲「幹幹幹」的山羌叫，真是非常抒壓呢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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