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嚴格來說,“低收入者的樂土”三和只是深圳市龍華區景樂新村的一個人才市場。但是對於當地人而言,“三和”已經成為這方圓幾公里區域的代名詞。
乍看之下,三和跟中國南方三線以下城市並無太大不同:街道上陳列開一棟棟口子窄、身子長的自建房,外牆鋪著色彩單調的瓷磚,一樓開滿形形色色的個體商舖。但稍加細心便能發現,在這看似平常的外表背後,聚集了密度遠高於其他地方的廉價出租屋和網吧,還有一大群沒有固定收入和住處,整天無所事事的年輕人。
在外人看來,他們有一個聽上去響亮的稱謂:三和大神。但在三和里面,年輕人只互稱“掛逼”。這個詞既是名詞,又是形容詞,也是動詞。
掛逼們的日常生活軌跡大致相似。他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泡在網吧裡打遊戲,通常依靠2塊錢一瓶的清藍牌礦泉水(“大水”)和4塊錢一碗、只有寥寥幾根肉絲青菜的麵條(“掛逼面”)來解渴充飢。住宿問題也可以直接在網吧裡解決,正好省下旅館住宿費。實在沒錢了,就到人才市場裡尋找工資日結的臨時工機會。要是身份證還沒被黑中介或者小偷拿走,他們還可以拿去做企業法人、貸款、P2P、取現,從中獲得的收入比日結臨時工還可觀。拿著從各種黑市裡賺到的錢,他們回到網吧,繼續掛逼。
很難說是三和孕育了掛逼,還是掛逼們造就了今天的三和。它通過數不清的工作機會吸引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,又用比工作機會更多的陷阱和騙局讓他們夢想破滅,這一起一落間的張力,形成了一個讓人逃不出的漩渦。
就在這個似乎已被完成的設定裡,我們又看到了更加複雜的感情色彩:“眼鏡”遭遇了人生變故之後,把自己放逐到三和;而麻帥則在這裡,享受到了一貧如洗的自由。三和不止是一種手段或一道障礙,它本身甚至就是一個目的。
在我們拍攝期間,三和正經歷著一場持續而嚴格的規範整改活動:曾經的“站街女”消失無踪,黑中介被取締,旅館和網吧查起了身份證,露宿街頭的人也面臨著被驅逐的風險。
環境和治安可以被強行規範,可是人的境遇和命運,能被外力改變嗎?他們之後的人生里,“三和”這兩個字是可以被遺忘的嗎?
在燈光昏暗的網吧裡,鏡頭遲滯地流動、巡視,幽暗逼仄的網吧裡,熱氣和汗臭彷彿飄溢到屏幕之外,打遊戲的人突然轉來無表情的臉,幾乎讓人慌忙轉移視線。我差點以為自己進入了一個王家衛式的夜。
只不過,在三和沒有流亡者和被廢黜的太子,只有丟失了過去、未來和身份證的三和大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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